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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密林。驀地,一個熟悉的高挑纖細背影躍入她的視野,淡紅長發在輕靈清風中獵獵翻飛,一身墨綠短打勁裝顯得氣質英姿颯爽,手中提著修長弓箭,靜靜矗立在平臺邊緣。

“……塔瑞爾?”

她終於從錯愕中緩過神來。

“……”對方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一下。

弗絲緹娜緩緩走到她身旁,遠處天際陽光艷麗明媚,暈染開一片金紅似火雲霞,一陣稍大的風俏皮刮過兩人耳畔鉆入林間,激起一只只桃粉色蝶翼翻飛翩躚四散。

她眼角餘光瞥到對方纖細蒼白的指節中緊攥著一枚灰黑色石頭。

仿佛一瞬間醍醐灌頂,弗絲緹娜驀然想起了那些故人的相繼離去,舌尖依舊微微泛出了苦澀,她依舊不動聲色,“你在做什麽?”

還是沈默。

過了許久,久到弗絲緹娜以為塔瑞爾不會再開口了,一句清渺的聲音才鉆入她的耳廓。

“我在回憶。”

“……”

弗絲緹娜垂下臉頰,躊躇了下,“這塊石頭是奇力給你的吧。”

塔瑞爾不可置否,神色恍惚卻仿佛陷入了那短暫的溫柔回憶中——

“是啊,是他沒錯。”

作者有話要說: *米斯利爾(Mithril):辛達林,即灰精靈語中的秘銀意思~

榜單輪空=w=,所以沒有日更了哦w

☆、Take.22 名字

“……”

弗絲緹娜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個話題,她頓了頓,又默默擡起頭看向遠方蜿蜒綿長的交際之處,淺藍色天幕低垂似畫。

“那是他母親的祝福,想讓他平安快樂,但是……”

塔瑞爾的語氣低柔而安靜,如同在訴說一件平凡不過的事情。

“……你不要太難過了。”弗絲緹娜幹巴巴地安慰道,然後不由自主後退幾步,擡頭看了眼精靈纖細單薄的背影,突然開口道:“你知道萊格拉斯在哪裏嗎?”

“這個時間的話,應該在書房吧。”

對方波瀾不驚的平淡語調落入耳廓,弗絲緹娜幾乎可以想象出她低垂的棕灰眼眸中如同一汪潭水般平靜安寧。

雖然才認識塔瑞爾沒有幾天,但她卻清晰明確地感受到了對方的變化,仿佛是石塊被磨平了凹凸的棱角,桀驁不馴的野馬終於在磨練後心甘情願低垂下高傲的頭顱,收斂鋒芒。

愛情便如同一塊磨刀石,不論是悲劇亦或喜劇,也不論是人類亦或精靈,用能讓他們或多或少產生改變。

弗絲緹娜不敢肯定塔瑞爾究竟有沒有放下這段短暫的愛情,但至少沒有產生太壞的影響,她甚至沒有立場去開導對方。

順其自然吧。

弗絲緹娜循著來路慢慢退回去,清澈空靈的景色在視野極限範圍內迅疾縮小,最終消失在幽暗朦朧的走廊燈光中。

她終於扭過頭,步伐由慢變快匆匆走出這段曲折長廊。

路上很幸運遇到了巡邏的衛兵,由他指點著兜兜轉轉來到一扇普通得不起眼的大門前——其實也並不算得上普通,仔細看來有精致細膩的繁覆花紋鏤刻盤旋在沈重木制門扇上,金屬把手觸及冰涼滑膩,她微微頓一頓,手上用力一擰,哢噠一聲,門應聲而開。

視線未及,一陣清雅墨水氣息撲面而來。

眼前整齊劃一擺放著一排排書架,說是書房實在是小看了藏書量,如果硬要安一個通俗易懂的名稱,大概也只能稱為圖書館。

目光從整齊擺放的書脊表面上草草掠過,便能感受到歲月沈澱的厚重安寧氣息。弗絲緹娜幾乎可以想象到,曾經有各種各樣纖細優美的手指從書脊撫過,抽出來,輕輕搭在上面,翻開。

唯一很破壞氣氛的是——

她看不懂書上的文字。

感覺就像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誤入了圖書館只能對著書發楞的感覺,傻逼極了。

沒錯,她自己就是那個傻逼。

所幸她並沒有於此糾結太久,如同穿花拂柳般輕盈繞過一排排書架,腳下厚實硬質地鹿皮靴子落地無聲。陽光從四周交錯繁雜的藤蔓中絲絲縷縷細碎落在地上,靜謐地細心勾勒周遭一切事物柔和輪廓。

她就在這時候兀然找到了對方。

其實也談不上突兀,畢竟對方身為一名森林精靈,天生便能與自然環境有著極高的契合度。

只見走廊盡頭,他半倚在高聳筆直的木質書架旁,纖細瓷白手指輕搭在書籍邊緣,藍灰眸光半垂落在白紙黑字中央,淡金如同新月光澤柔順長發簌簌由肩胛處滑下。

色彩分明,光澤柔和艷麗。

弗絲緹娜頭一次如此鮮明清晰地認識到,為何精靈是維拉喜愛的種族,因為他們確實有著令人窒息的美麗。

就像她現在這樣,站在幾步遠的那頭,望著幾步之外。

仿佛一旦再往前一步,就會跨入另一個世界。

仿佛早就察覺到她的靠近,精靈漫不經心地直起身,合上書本。

“你過來做什麽?”他側過臉頰,藍灰瞳孔直視著她,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舉起手中書本揚了揚,“難不成終於意識到了自己語言不通?”

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熟悉嘲諷一針見血的惡意,弗絲緹娜莫名松了口氣。

……還好還是她認識的那個萊格拉斯。

“我覺得我會通用語就可以了,畢竟你不會承認你不會通用語才導致我語言不通的吧?”她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

萊格拉斯聳聳肩,“那我們現在說的是什麽?”

“誰知道呢。”弗絲緹娜裝傻到底。

“那你過來找我幹什麽?”他漫不經心地瞟她一眼,將書塞回原來擺放的地方。

“哦,是這樣的。你會取名字嗎?”

弗絲緹娜稍稍恢覆了些熱情,拔出伊芙送給她的匕首遞過去。

精靈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

“這是秘銀合金制作的吧。”他皺著眉頭念念有詞,“好像雖然年代蠻長的,但還是沒有上過戰場。”

“武器因為在戰場上的功績而得名。”

最終他一本正經地將匕首返還給她,搖頭否定。

弗絲緹娜頗為不滿地撇了撇嘴,斜他一眼,忽然,她興致勃勃地湊過去問道:“那你覺得我的劍叫‘米斯利爾’怎麽樣?是不是取得很棒?”

精靈忽然腳下一滑。

他沈默良久,繃著臉擡起頭來盯著她,糾結疑惑地小聲問道,“我記得……你的劍不是秘銀做的吧?”

“不是呀~不過難道不是很適合嗎?”

適合個鬼。

但托自幼嚴謹良好教育的福,他並沒有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還行。”最終,精靈從牙齒縫中擠出這句話。

弗絲緹娜一拍手掌笑道:“我第一次覺得你這麽有品味。”

看見對方一臉‘英雄所見略同’的惺惺相惜神色,向來身體健康吃嘛嘛香的精靈王子頭一次覺得有些頭疼。

他忍不住擡手揉了揉太陽穴,默默地撇過臉去不看弗絲緹娜。

“如果你要看書的話……”他有些僵硬地轉移了話題,擡手指了指最靠窗的一排書架,“那裏都是一些基礎的辛達林語書籍,你可以有空看看。”

“噢。”

弗絲緹娜看了眼就繼續低頭擦拭著匕首,吹了口氣,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正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Take.23 悸動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風和日麗。

艷麗陽光透過簌簌抖動的樹葉縫隙將樹幹切割成深褐色斑駁形態,微風裹挾著新鮮清甜的果香撲面而來,舒適與愜意彌漫四肢百骸。

弗絲緹娜就是在這個時候醒來的。

她微微挪動枕在腦後有些麻木了的雙手,瞇著眼睛想要擡手支撐上半身坐起來——可她忘了原本松松攏在左手五指中的東西,因為長時間頭部重量的壓迫,神經微微麻痹,五指一松。

那顆咬了一口的果子就啪一聲掉下來,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一雙鹿皮靴子也停頓下來。

果子正好掉落在靴子所處位置的不遠處,對方怔了怔,好似發現了什麽,擡起頭往層疊交錯的碧綠稠密樹葉中望去。

一綹與周遭格格不入、鮮艷明灼的亮紅色躍入眼簾。

來人凝了凝目光,瞇起眼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周遭事物。

不出他所料,樹葉掩映間,一條纖細修長的腿在樹椏上懶散地掛下來,晃晃悠悠。

他頓了頓,氣定神閑地呼喚。

“弗絲緹娜。”

當她聽見樹底下傳來她熟悉的嗓音時,條件反射怔了一怔,電光火石之間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一骨碌爬起來就瞪圓了眼睛朝下看——

果然,就是那家夥。

弗絲緹娜瞬間萎靡了神色,焉嗒嗒無精打采地瞟了對方一眼。

……一揚手就將一本書劈頭蓋臉地砸下去。

當高速破空聲迅疾逼近的同時,精靈眼疾手快地側身一躲,但近乎令人驚悚的是,書籍憑空拐了一個小彎,陡然加速徑直沖著他的頭頂砸去——

他擡手接住了那本憑空飛來的書籍

“弗絲緹娜,你的能力不是這樣用的。”

最終他如此無奈地揚了揚手中的書籍,朝著居高臨下笑意盈盈看著他的人如此說道。

弗絲緹娜擡手撩了撩碎發,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親愛的王子殿下,你確定你不用考驗一下我的學習成果嗎?”

“……”他張了張口剛要答話,卻見對方已經身姿輕盈地筆挺立在纖細易折的樹椏上,披風颯颯飛揚。她扭身踩著曼妙窈窕的步子,在清風的托舉下輕盈一躍跳進了更深處密匝陰霾的林子中。

風中傳來對方若有若無的嘟囔……

“……但是我可不想被檢驗呢。”

精靈頓了一頓,只能緊隨著對方悠閑的腳步走進密林深處,事實上這個偏僻的方向除了巡邏隊,很少會有精靈來到附近。萊格拉斯不明白弗絲緹娜的意圖,他出於一個戰士應有的警惕心,時不時四下環顧——畢竟密林中總是有巨大的蜘蛛肆虐。

直到在他一直被讚為出色的視力範圍內,出現一閃而逝的陰霾黑影,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聲,像是什麽毛茸動物爬行靠近,揚起利爪摩挲碰撞的牙酸咯吱聲響。

……敵人!

與此同時,前方激響起利刃錚然出鞘的清越鏘鳴——

萊格拉斯驀然想起,他之所以來到這裏尋找弗絲緹娜,正是為了提醒她,最近她時常來的地方,與蜘蛛逐漸肆虐侵蝕的方向一致。也就是說,可能會有危險。

在大腦急速轉動的同時,身體已經翻轉一揚繃緊了手中弓弦,錚錚錚三箭連發,紛紛貫穿從樹叢背後不懷好意揚起利爪的蜘蛛頭部。

精靈踩著稍顯淩亂的步伐匆匆往前奔跑躍去。雖然明知道以對方和他近乎不相上下的超高武力值,根本不會被傷害到一分一毫。

但事實卻和他所預料的大相徑庭。

體型堪稱大得可怕的憤怒蜘蛛群中央,一抹纖細高挑的身影騰移挪轉,背後沾染了刺目得灼痛他眼球的鮮紅血跡的披風上下翻飛,身姿依舊輕盈卻又狼狽。

萊格拉斯想也不想,甚至來不及憤怒,右手已經替他拔出長劍,腳尖一蹬地面借力高高躍起——手腕微轉,狠狠劈在一只蜘蛛頭頂,撕啦一聲徑直將其剖成兩半!

精靈輕盈落地。

身後沈重醜陋的軀殼轟然倒地。

與此同時,弗絲緹娜呆呆地回過頭來。

看到這一幕,她目眥欲裂地淒厲高呼一聲,“臥槽(#Д)!”

“萊格拉斯你幹嘛嘛嘛嘛嘛嘛——!”

被弗絲緹娜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驚得錯愕,萊格拉斯條件反射繃緊腦中一根細弦剎住腳步,上半身卻因慣性猛然前傾俯去——

“不要過來!”

便才發現對方周遭空氣凝滯沈重得不同尋常,而她一手松松提著長劍,另一只手捏著奇怪的手勢比劃間,便有細微如同火花的爆裂之聲憑空炸響!

沿著她周身蜿蜒的軌跡,空氣中難以察覺的流動風力,在被她強行凝固幾秒後,極為短暫的沈默,接著便是空氣寸寸爆裂產生震耳欲聾的劇烈轟鳴之聲!她微擡下頜,雙手一揚,無形的爆炸波緊接著轟隆一聲猛然炸裂開來——!

萊格拉斯處於的位置極為微妙。

沖擊波已經到了他面前時,威力在蜘蛛皮糙肉厚的身軀阻擋下所剩無幾,但鋒銳淩厲的風刃依舊毫不留情地片片割碎了他的披風,支離破碎的布料從肩頭脫落,耷拉在了地上。

肩頭一綹淺金如同月華流動的發絲,像是從末梢整齊劃一地被利器割斷,飄飄灑灑飛落下來。

被一只沾了些許暗紅血跡,卻細膩纖細的手掌捉住。

弗絲緹娜均勻吐出一口氣,將長劍收回鞘中。她周身蜘蛛屍體已經猙獰橫躺了一地,暗紅色粘稠血液蜿蜒流淌成河。她踩著屍體身姿輕盈地朝萊格拉斯走去,臉龐上笑意微斂,肅了神色不解問道:

“你怎麽突然趕來了……我以為…差點控制不住了…幸虧沒有……”她的聲音忽高忽低,帶著懊悔。

她本以為萊格拉斯在遠處對敵,自己便可以試驗一下新招式的威力,誰知道他像是吃錯藥了一樣解決得這麽快,還跑了過來。她險些控制不住爆炸,萬一出了什麽問題可怎麽辦?

一邊想著,她揚了揚手中被風刃劃斷的發絲,看著萊格拉斯鬢角那綹明顯短了一大截的發絲,思忖一會兒開口道:“……這樣吧,雖然你可能會看不上,不過……”

她一臉肉痛地在口袋裏掏了掏,掏出兩顆小巧玲瓏的寶石。

一顆灰綠朦朧如同籠了霧色的森林,一顆淺藍透徹如同雪山深處一汪碧水。

很顯然,主人很愛護這兩顆寶石,表面被摩挲得光華鋥亮。

“……你挑一顆吧。”

萊格拉斯詫異地挑了挑眉,他卻並沒有開口拒絕弗絲緹娜的提議,畢竟看著對方少見的肉痛表情也算是一種無聊中產生的些許樂趣。

他擡手,指尖剛要落在藍寶石上——

氣氛太緊張,弗絲緹娜不由屏住了呼吸。

誰知他微微一笑,出乎弗絲緹娜的預料,右手腕一轉,輕輕巧巧地用指尖捏住綠寶石,握進了掌心。

“就它了。”

萊格拉斯早已氣定神閑地微笑起來。

可有些炸毛的弗絲緹娜不知道的是,這樣的選擇不是他故意逗她玩,而是確實在心底做過掙紮的。畢竟那顆藍寶石的光澤實在是更加奪人眼球些,可是在指尖即將碰觸到的那一剎,他卻鬼使神差地改變了主意。

——綠寶石靜靜躺在在白瓷般細膩的手掌上熠熠閃光,與其主人亮紅碎發掩映下那雙清亮灰綠眼眸相映成輝。

一模一樣的美麗。

那一瞬間心底莫名的悸動,令他最愛的藍色,也失去了所有的誘惑。

作者有話要說:

☆、Take.24 描摹

天氣並不好。

弗絲緹娜閑閑散散地倚靠著書架,纖白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翻動陳舊書頁,塵封許久的書籍簌簌揚起淺淡的塵灰消散在空氣中。稀疏陽光落錯在光滑地面,反射微弱的亮光。

她打了個哈欠。

啪一聲合上繁冗精裝書籍,擡頭瞥了幾眼,歪歪扭扭隨意塞進書架的角落,邁著輕快無聲的步子往外走去。

她轉身合上門,看見全副武裝路過的衛兵,不由挑了挑眉梢,“嘿。”漫不經心打了聲招呼。

弗絲緹娜擡頭看向走廊頂上懸掛的一盞盞光亮幽深的燈,不知從何處闖入的微風劃過她的側臉,往雄偉的宮殿內部洶湧而進。

一直等到精靈衛兵的身影消失在狹隘視野裏,她原本輕松愉悅的表情忽然便沈寂下來。像是在水中浮沈飄蕩了許久的落葉,最終慢慢沈澱了下去。

因為她驀地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萊格拉斯了。

她記憶中的萊格拉斯,從發梢到腳尖都散發著奪目耀眼的光彩,精靈是被維拉眷顧的種族,而他卻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淺金似瑞文戴爾弦月光傾瀉的長發,碧藍如同雪山深處埋藏的一汪深泉的眸光,挺拔筆直的身形,甚至輕盈充滿了爆發力的動作……

——腦海中所有的描摹戛然而止!

突然醍醐灌頂了一般,弗絲緹娜像是被狠狠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一溜煙慌不擇路地向著自己的房間狂奔而去。

房門在身後被她慌張砰地合上,背靠著房門不斷喘著粗氣。弗絲緹娜感覺渾身上下幾乎所有的血液都往臉上沖去,她的臉頰燙得嚇人,但每根指尖卻冰冷至極。

她不安忐忑地雙手環抱自己,緩緩地靠著房門滑坐而下,最終皮膚透過單薄的布料感受到了地面的寒冷刺骨。那陣令人顫抖的涼意順著她的脊骨攀爬至天靈——弗絲緹娜混亂不堪的腦海為之陡然一清!

她雙目無神地盯著角落裏斜斜搭放的米斯利爾,陽光落在劍身流淌過光華。她獨自沈默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清涼如水的月色透過窗欞柔和拂過她的側臉,她才遲疑著動了動僵硬的身體。

驀然想起,今天萊格拉斯回來了。

他從北方的登丹部落游歷數載,終於再次回到幽暗密林。

掙紮過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緩慢起身,對著鏡子換上伊芙清晨給她帶來的長袍,她從未穿過長袍,這顯然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她嘗試著舉起手掌,點綴著銀色亮片的暗紅色長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曼妙的弧度。

鏡子裏的精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動人的氣息。色澤醇美如同陳年美酒的深紅長發整齊垂至腰際,飽滿紅唇微翹,灰綠瞳孔半瞇劃過一道亮光。

弗絲緹娜滿意地轉了個圈,最終抓起那把秘銀匕首別在腰間,鴿紅水晶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澤。

她雖然精心打扮,但卻依舊知道,她今天不過是那場盛宴的配角。

嘴角揚起完美無瑕的微笑,房門推開,走廊裏明滅的燈光落錯在她的側臉,一瞬間褪去了所有陰影的籠罩。

她暴露在了燈光下。

但她無所畏懼。

美酒甘醇令人沈醉的氣息在空氣中流淌,她微微加快了步伐,視野盡頭在狹窄拐彎後豁然開朗。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大廳,精靈們在狂歡,寬闊的空間裏人聲鼎沸嘈雜不堪。

她一眼就看見了萊格拉斯,他站在瑟蘭迪爾不遠處,最顯眼的位置,同樣的長袍盛裝打扮,銀光閃爍的頭飾將他長發整齊束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也顯得那雙碧藍雙眸越發溫和動人。

…她幾乎快要沈醉其中。

一只纖細修長的手掌從陰影中伸出來猛地把她拉了進去——措手不及間弗絲緹娜愕然擡頭,徑直對上了伊芙洞徹一切的明晰目光。

“你在看誰。”

“……”

見她不說話,年長的女精靈微微一笑,松開了她的手,後退一步。

“王子殿下,對嗎?”

“是。”

她沈吟半晌,爽快地承認了。

伊芙顯然有些意外,“你難道不知道陛下對王子殿下的伴侶要求有多高?”

“難道他還能準確判斷我血統的高低嗎?”弗絲緹娜不鹹不淡地回敬一句,話音未落又即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毫無誠意地頜首,“抱歉。”

卻聽見伊芙撲哧笑出了聲,“你說的有道理。”她認真地點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這樣打扮之後…至少也比塔瑞爾漂亮點。加油,你努力一下說不定真的可以呢。”

然而又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

女精靈微笑著搖了搖頭,她站在角落濃重的陰影裏,側過臉頰目光卻在最耀眼的那個身影上流連忘返——

“伊芙,你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嗎?‘他在人群中眾星捧月,我在角落裏獨自芬芳’*。我和萊格拉斯之間就是這樣遙遠的距離啊,跨越了兩個世界的愛情太過縹緲,就像隔著水面盛放的玫瑰,哪怕再美麗動人……也不過是觸不及的幻影。那樣的艱辛,我承認我害怕了。”

她的雙眸直視著伊芙,眼底清澈而坦蕩,毫無作假的痕跡。

“…這就是你的決定?”

不知為何,伊芙突然覺得她吐出每一個字都十分艱難。

對方輕快地笑起來,“是啊。”

哪怕代價是滯留在這個世界永不歸鄉,她實在對於那個世界沒有太多的留戀,在中土大陸度過的漫長歲月磨平了她僅有的記憶,曾經的她也早就沒有了親人的陪伴。

她實在不願意利用系統去欺騙萊格拉斯的感情,哪怕她今天終於恍然大悟她心底埋藏的愛意。卻更加不願意他對她的感情被轉化成冰冷的數字,成為記錄在案的好感度。

弗絲緹娜從未如此厭惡過系統。

伊芙陪伴著她在角落裏龜縮了整整一夜,直到眼看著頭頂的星空逐漸黯淡,泛起黎明明晰的魚肚白。精靈的狂歡漸漸止息,他們沈醉在美酒中,七倒八歪地斜躺著呼呼大睡。

伊芙手中的酒杯倏忽間滑落,她陡然趴倒在桌案上醉了過去。弗絲緹娜提著冗長贅餘的裙擺小心翼翼地起身,眼底清明顯然是滴酒未沾。

“抱歉。”她沖伊芙的背影歉意地點點頭,然後轉身消失在了長廊之中。

整夜的狂歡後,現在的守衛肯定十分松懈。

沒過多久,一匹馬乘著最後的月色狂奔出了密林,徑直往未知的北方而去。馬背上的女精靈半瞇著眼睛,在黎明刺骨冰冷的狂風中,回頭望了眼逐漸消失在地平線那頭的密林。

再見,萊格拉斯。

她如此在心底喃喃,掩去了眼底所有的失落。

——

*這句話引用改編自《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當初超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2.20的更新!

姑娘心態的轉變還是加上這一章過度比較好!大家被空章坑怕了吧23333

☆、Take.25 旅行

比爾博坐在長凳上抽著煙。

他仰頭有些落寞地看著西方半落的夕陽,溫暖的橙紅色映亮了大半的天空。放下煙草快要燃盡的煙鬥,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灰白色的霧氣在空氣中呈圓形消散開來。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樣呢。”

一個突兀出現的悅耳女聲從一旁傳來,這讓他在空白一滯後猛地瞪大眼,枯瘦的手指險些沒有握牢煙鬥而掉下去——

一陣希希索索,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從灌木叢中從容邁出來,站定在比爾博面前。由於天生與夏爾人的身高差距,對方略彎著腰靠近他,長發垂至胸前,在傍晚和煦的陽光中散發著柔光。

“比爾博,好久不見。”

他擡頭看見對方溫柔地微笑著,灰綠色瞳孔中折射出迷人的光彩。

比爾博恍惚了一下,以為自己是老眼昏花了。可當他感受到對方那種真實的氣息,猶帶著密林中芬芳的花朵與蜜汁的香氣,以及披星戴月風塵仆仆的疲憊,才發現這並不是年邁了才出現的懷舊夢境。

他終於忍不住擡起手抓住對方的袖口,緊緊地不安地扯住。沈默良久,遲疑地張了張唇,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最終,只勉強擠出一聲似是嘆息的哽咽。

“…弗絲緹娜。”

他低低地吐出這個名字。

女人搖頭輕聲笑起來,她伸出手臂擁抱住他,然後擡起臉頰環顧四周,“夏爾也一點沒變。”

他剛要開口,卻見一旁圓形的門被推開,一顆黑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比爾博?”他嫩嫩地軟軟地喊道。

比爾博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弗絲緹娜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松開了他,下一秒撲過去緊緊地將小霍比特人摟進了懷裏。

“真可愛!”她驚叫道。

…果然,他不該指望她能有什麽變化的。

比爾博打量著幾十年未見的老朋友,對方利索的齊肩短發已經留長了垂至腰際,歲月沒有在精靈身上刻下顯而易見的痕跡,她依舊年輕,但卻收斂了畢露的鋒芒,顯得溫和圓潤起來。

但比爾博知道,她並沒有變。

即使她看起來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也經歷了很多事情,但在比爾博覺得,她還是弗絲緹娜,當年那個冒冒失失闖進他家的弗絲緹娜。

那頭弗絲緹娜已經將小霍比特人抱了起來,看見他一直咬著手指好奇地盯著她的綠葉形別針,便笑盈盈地將別針摘下來遞給他玩。

“比爾博,你怪我嗎?”

她倏忽開口問道。

比爾博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站起來拿著煙鬥想要匆匆走進屋子裏。

她看著對方的背影僅僅嘆了口氣,沒有阻攔。如果換成自己,也是不會原諒對方的吧。比爾博不是精靈,沒有漫長的時間和壽命來等待,她一直都懂。

可是密林精靈與其它精靈不同,他們沒有高等的血統,除了萊格拉斯父子之外,大多數是木精靈。密林精靈經常與人類做交易,並且也會參與一些小型戰爭,總體來說是十分能征善戰的一支。

弗絲緹娜在斷斷續續地學完精靈語後,這幾十年間一直游蕩在中土大陸上,披星戴月地旅行。她很想念比爾博,卻不願意去打擾對方的安逸生活,只是會偶爾寄信往來,報平安,提及一些新鮮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補全)

弗絲緹娜抱著小霍比特人,隨著比爾博走進屋子。

“你要吃些什麽嗎?”比爾博在廚房裏彎腰找了找,接著探出頭來問她。

“…如果有白面包的話,我很樂意。”弗絲緹娜聳聳肩,右手臂穩穩地托著小霍比特人,對方已經放下了她的別針,開始用白白嫩嫩的手指撥弄她肩頭長發。

不知是不是太用力的緣故,弗絲緹娜偏頭蹙眉“嘶”了一聲。

“弗羅多!”比爾博擡了擡眼皮,見到這一幕不由低聲斥責道,一邊將手中餐盤放在實木長桌上,鋪好餐布。

小霍比特人左右呆呆地看了看,木訥了一會兒,猛地眼眶一紅,哇一聲哭出了聲——

弗絲緹娜僵硬了。

她顫抖著收緊手指摟住孩子,低頭不知所措地望著對方,“…別…你別哭啊!哎…哎哎哎別哭啊——!”她驚慌得聲音幾乎都變了調子,手足無措。

當比爾博端著熱騰騰散發著甜香的白面包、聽到聲響匆匆從廚房中走出來時,看到的便是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紅發女精靈姿勢別扭地坐在靠背木椅上,她半閉著眼,一手笨拙地拍拂著小霍比特人的背,嘴裏還輕柔地哼著不知名的曲調,語言低沈而緩慢,透著一股溫柔氣息。

看見他快步走來,她如蒙大赦地舒出一口氣,接著沖他低聲求救,“我…我…他不知道怎麽就哭了。”

他們兩個人同時轉頭去看弗羅多。

弗羅多還靠在弗絲緹娜肩膀上小聲抽噎,黑色卷發淩亂地四散著,哼哼唧唧的細小聲音像是一只還未斷奶的幼貓。他一雙黑眼珠晶瑩潤亮,淚痕在臉頰上胡亂地抹開。

“…比…比爾博。”

他懵懂間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發現兩個人都在看著他,而比爾博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無奈和淺淺的責備。不由微微哆嗦了一下,扭著頭低下臉去,嬰兒肥的臉頰因為不好意思而漲得通紅,連耳朵尖都泛起了一層薄粉。

她不由撲哧一笑,聽見比爾博佯裝板著臉道:“不難過了?”

“…不…”

“那去吃飯吧。”他也笑出聲來。

享用完一頓豐盛的晚餐,弗絲緹娜仰頭灌下最後一口果酒,她白皙的臉頰也泛上了與弗羅多如出一轍的薄紅。

“…嗝。”意猶未盡地拍拍胸口,又眨了眨眼睛,抓起一塊餐巾替弗羅多細細拭去嘴角食物的殘渣。對面比爾博站起身正在收拾滿桌的狼藉。

弗絲緹娜正要起身幫他一起收拾,猛然動作滯了滯。她似有所覺地低下頭,看見弗羅多的手緊拽著她的衣角,怯怯的眼神盯著她。

“……困。”_(:3」∠)_

維拉在上,她似乎受到了會心一擊。

作者有話要說: …給你們跪了。

雖然一入基三深似海,但作者拒絕仇殺懸賞諸如此類不和諧措施_(:3」∠)_

寒假我不開新文了還不行嘛!寒假完結哼唧!Σ(っ °Д °;)っ

☆、Take.26 逃避

入夜。

弗絲緹娜站在窄小溫馨的床頭,看著比爾博拍拂著弗羅多哄他睡著。

霍比特人在做這種帶孩子的事情上,意外的充滿了耐心。想著想著,弗絲緹娜忍不住笑出聲來。

“噓…”比爾博轉頭埋怨地瞪視這位不靠譜的女精靈,“不要吵醒他。”說著伸手細致地掖好了被子,吹滅燈光,輕手輕腳拉著她走到外間。

弗絲緹娜還不忘身手敏捷地避開了倒掛的吊燈。

比爾博合上了門扉,扭過身來細細打量她,半晌眉頭卻皺了起來。

弗絲緹娜微微一想便理解了他的意思,沈吟片刻,不由露出一抹笑意來,“不用擔心我…”她的目光輕巧一轉落在拐角壁爐邊的躺椅上,柔軟的天鵝絨椅面在火光映襯下閃爍微弱紅光。

…大約能是比幾十年前的那個夜晚要舒服些。

她心滿意足地安慰著自己,強迫自己不去想密林宮殿中那張更寬闊柔軟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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